年近,天寒。這種時候,深冬和年關的主角們,漸次登場。木頭錘子,便是其一。寒風凜冽,年關迫近,藏了大半年乃至于蒙塵的木頭錘子,終于排上了大用場。
這錘子,木頭做的。捶下去,能把稻草打得服服帖帖,沒了脾氣。這么一來,這個年關,也就過得暖和了。
多數時間里,這把木錘都被閑放著。春播,夏忙,秋收,大半年下來,鄉里農家忙得團團轉。入了冬,看似閑了,實則不過是戰場從田里,轉移到家里。
其他季節,是在田里忙;入冬后,年關近,則在家里頭忙。
在這忙的過程中,木錘是不可或缺的主角之一。鄉里人家,收了稻子,稻草就堆成草垛。一堆堆,如小山一般,成了舊時的鄉村符號之一。這些草垛,到了冬天,就派上了用場,牲畜和人,都用得上。
家里頭養牛羊的,到了冬天,吃不上青翠的草了,只能用草垛里的干草代替。但其實,干草營養價值不低,且富有嚼勁,牛羊吃起來,可美得很,一點也沒有將就的意思。
而人,更得用草垛,來暖年。
一進臘月,年也近在咫尺了。硬邦邦的捶打聲,此起彼伏,你方唱罷我登場。要過個暖年,一家人就得分工合作。孩子們從草垛搬回稻草;男人們捋起袖子,提著木錘,使勁敲打著稻草,直至將有些尖刺的稻草,捶打得柔軟而更富韌性;再接著,則是女人們施展巧手,將敲打后的稻草,編織成繩,再進一步編成草墊。
這草墊,就是農家用來暖冬的物件了。舊時的冬日,床墊是奢侈品;就算是僅剩的一點棉花,也都用來做被子,實在舍不得鋪床。于是,把草墊往木板床上一擺,鋪上床巾,人往上頭一躺,軟軟的,還有著陽光的氣息,這冬夜頓時暖得讓人舍不得起來。
過年前后,往往也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。趕在過年前,將家里頭的床鋪和椅子,都鋪上暖和的草墊。冷天熱湯暖床鋪,那便是年關時最愜意的風景。
睡過草墊的人,如今想起來,恍然覺得那似乎是過年時,一個美好而質樸的夢。在那個夢里,深深一吸,有著陽光的味道;翻一個滾,柔軟而舒適。被隔天清晨的陽光喚醒后,摸了摸身下的草墊,心中被知足填飽,滿滿都是對好日子的真誠感謝。
可這樣的知足,卻在如今越來越好的生活中,被拋諸腦后。
日子好了,可越是好,我們卻越是懷念那冬夜里彌漫在身下的陽光味道。這樣的味道,曾撫慰著無數疲憊的身軀,在甜美的夢鄉里,與冬夜溫暖接觸。
(郭華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