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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約在瑞瑞一歲的時候,我新買了一個地球儀和兩張中國歷史朝代圖。一張大圖就貼在書房的床頭。
地球儀不僅僅是轉來轉去的玩具,幾大洲幾大洋幾百個國家和地區(qū),瑞瑞現在不需要知道,但我要讓她知道,這個球和我們是有聯系的。我書架上的一些小擺件,都成了她的玩具,比如貝殼,比如鎮(zhèn)紙木等等,我指著地球儀上那些藍色的塊塊和她說:藍色的是大海,你手中的貝殼,就來自于那藍色的海洋中。到目前為止,她只看過運河,沒看過大海,她肯定不知道大海有多么壯觀,但至少,眼前這球上的藍色,和她手中常玩的貝殼可以聯系起來。自然,我從邊地帶回來的小胡楊木也可以和球上的其他東西有聯系。我以為,世界上所有的事物,應該都有某種聯系,只是許多聯系都極其隱秘,一般人根本無法發(fā)現,科學家的任務,其實就是尋找這種隱秘的聯系。
墻上那張歷史通圖,設計得非常巧妙,一圈一圈,從里到外,夏商周,春秋戰(zhàn)國,秦漢,唐宋元明清,都用不同的顏色標注,圈之間還有不少歷史大事件。我想,我高考時,如果能有這樣的歷史地圖,那要省力省時多了。這樣枯燥的歷史,對瑞瑞來說,不能說太多,她每天聽唐詩,那就告訴她,外圈的唐宋元明清,唐是淡紅,北宋墨綠,南宋粉紅,元是淡藍,明是淡黃,清是嫩綠。顏色很復雜,她不一定分得清,但她記得住位置。瑞瑞很喜歡淡黃的明朝,有一天,她突然指著淡黃對我說:爺爺去過明朝嗎?我愣了一下,馬上答:去過呀,常去。我確實讀過不少明代的筆記,然后接著說:唐宋元明清,爺爺都去過!再告訴她:瑞瑞也去過唐朝呀,李白、杜甫、白居易、賀知章、孟浩然、王維、李商隱、王之渙、王昌齡,你不是都認識嗎?顯然,她現在不會懂,她只是熟悉他們的名字而已。
地球儀、地圖,都是瑞瑞的玩具,她的玩具攤得滿床、滿地都是,但她最愛玩的,卻是各種袋子,成箱的大小餐巾紙,她會不厭其煩地倒進倒出,然后,找個小塑料袋,一包一包裝進,拎來拎去。我看她玩得不亦樂乎,就將紙巾拿來:瑞瑞,這是什么品牌的紙呢?然后再問:這個紙,是怎么來的呢?它上面寫著原木原漿,如此一問,就將她玩的東西和眼前窗外的樹聯系起來了。
某天,玩著幾何積木,瑞瑞突然拿起一個圓柱體盯著我問:爺爺,這個是長大了的三角形嗎?笑過之后,你不得不考慮幼兒的問題:為什么成人很少能想到這些?或許條框太多限制了人們發(fā)現事物之間聯系的能力。
玩單杠也是她保留的節(jié)目,但我得讓她迂回曲折地玩。我?guī)墓潭ň€路是這樣的:先去河邊看船看鳥,至少要坐半個到一個小時,靜靜地看,看云看天看鳥,聽鳥聽船聽車,船的馬達聲她老遠就能辨出,路上120急救車疾馳而過她會關注。坐夠了,她會催促我:爺爺,我們去拉單杠。好,我們走。小區(qū)后門有一條運河的支流,瓦窯頭河,橋下常有一只白鷺棲息,我們先和白鷺打過招呼,然后沿著瓦窯頭河走,見三兩垂釣者,瑞瑞說:他們在垂綸。這是“蓬頭稚子學垂綸”中來的,我特意強調了幾遍,她就用此借代了。
經過一塊牌子,瑞瑞問:這是什么?我就得解釋,盡管她不懂,我說:這河叫瓦窯頭河,這里原來是浙江麻紡廠的廠址。瑞瑞不再問了,我的腦子里卻想起這個大名鼎鼎的浙麻,上世紀五十年代,浙麻上繳國家利稅要占杭州財政的八分之一。浙麻地塊2000年拍賣的時候,曾在杭州引起轟動,所以,左岸花園跟著浙麻就出了名。
然后,瑞瑞的單杠就到了。所謂單杠,是三個低、中、高杠子,成年人鍛煉擱腳用,而幼兒們正好可以拉手。瑞瑞的力氣挺大,她能在杠上吊半分鐘,而且,十幾個月的時候就吊得很牢。每次吊完單杠,她還要對這個區(qū)域內的健身器材,逐個巡視一遍,跑馬機、劃船器、扭腰器、太空船,我以前都說不出名字。有一天,瑞瑞蹲下來,指著器材上的小貼皮問我:這是什么?我才發(fā)現,每種器材上的小貼皮上,都畫著簡易圖形,并注明器材的名稱。原來,她是對圖形感興趣。（陸春祥）